【管運龍(詩人管管)/今天我遇見活歷史】

管運龍 — — 徜徉在詩裡的仙人

管運龍(詩人管管)/今天我遇見活歷史

管運龍 — — 徜徉在詩裡的仙人

對於歷史,我是深深地著迷。從前,我的歷史課本總是停留在民初時期,雖然是冷冰冰的教科書,但我依然被一張張黑白圖像緊緊吸引著,一個人暢遊在時光的隧道,想像文字中所描述的種種景象。

而今日,我竟然讀到一本活歷史 — — 管爺。

如果用一個字來形容管爺的一生,「奇」絕對是最適當的!從民初的戰亂時代到現今的百姓安樂,管爺歷經了許多刻苦銘心的時期。在一位八十六歲的爺爺身上,我們深深地感受到他對於生活的熱愛,以及對於人世間那份最瀟灑的態度。

管爺的輾轉人生

「抓兵來了!」端午節的前夕,青島東邊的田家村傳來人們的呼叫,告知每戶人家國軍要來徵兵。當時中華民國法律規定:獨子不必當兵,但是管爺那著急的母親依舊堅持,要他趕快逃走,他便拿了個熱騰騰的餅往後山逃去。跑逃到了山上後肚子餓了,年輕力壯的管爺一下子就把餅吃完,突然,「砰」一聲,一夥人各自四處逃竄。這一跑,只剩下三個人與管爺躲在大麥田裡並排平躺。可是,一個大腳ㄚ重重且緩緩地靠近,一個個連續被搜出來,成為「國軍」。

第一次離開家裡的管爺,著急得想找人通知家人,但是軍隊卻不准。後來,剛好瞥見同村莊的小女孩兒,託付她幫忙送個紙條,幾個像管爺這樣被抓來的年輕人,才得已見到自己年邁的母親。母親非常擔憂,管爺只能安慰著母親,邊哄騙著她:「不是去當兵只是當挑夫,去去就可以回家了。」

但是,當時管爺很清楚,這一被抓走就再也回不去了。過不了多久,國民黨敗仗,被迫撤退來台,管爺也跟著軍隊一同輾轉流離到台灣,再次回到家鄉,已經時隔五十年,許多事物全然變樣,多少年夜夜思思的想望,迎接的,竟是一片陌生的土地,包括記憶中的母親,僅剩下墓碑徒留在原地。

稗官野史就不是歷史?

《史記》奠定了我們對於正統歷史的看法。每一個朝代的歷史皆會被記錄在正史之上,無人能夠輕易動搖。於是,至今的教科書上,精闢且準確的文字描述,需要經過關關審核與複查,才能讓學生接觸到所謂的「正史」。我經常在想,難道野史就不曾發生過嗎?

高中時期,我在課外書上讀到著名的「山東三李」─皆為抗日英雄,戰場上的梟雄。其中一位叫做李玉堂將軍,在海南島的戰役失敗返台,不久後便下落不明。

管爺為我揭開了心裡頭疑惑已久的謎。1949年管爺到達台灣後,在基隆待了將近一個禮拜,隨後即被派往海南島當兵。當時他服務於通訊營,工作時身邊經常坐著上司,而李將軍的太太時常在身邊伺候著,瞧她那樣妖枝招展的模樣,一點也不像是官太太的樣子,一群上司討論著公事,那在旁邊太太同樣聽著吃著。海南島的戰役初期的兩場戰役皆是國軍勝利,上午還在慶祝勝戰,俘虜了共軍約三千人,沒想到後來軍械庫裡的槍枝皆被共軍偷走,國軍旋即速撤退回台。管爺說,李玉堂將軍大概是被槍斃了,因為當時軍中傳言其妻與妻兄是匪諜,導致軍中機密外漏而打敗戰。

正如同白色恐怖,其震撼程度眾人皆知,但是無數的失蹤名單與背後的原因,又何曾紀錄於正史之中?那些活生生的人,彷彿存在硬是被人抹去,不留下一點痕跡。但是,無論正史是否記載,這些人都是真實存在的,好比稗官野史,並非純為杜撰,許多真相也參雜其中,等待眾人的挖掘。

歷史的正反面

當年中國抗日戰爭期間,日本帝國政府虎視眈眈,入侵中國東北,為了對外統治的合理與正當性,因而扶持投靠日本的汪精衛等國民黨員,於南京以「中華民國國民政府」為名成立政府,和當時位在重慶的蔣介石為首的國民政府分庭抗禮。

只要是讀過中國近代史的學生,必定視汪精衛為漢奸,因為他竟然聯合外族來統治中國,當我問管爺:「您對汪精衛的認知是負面的吧?」管爺說:「沒那麼負面阿!」他接著解釋,當初傳言蔣介石與汪精衛簽了一份密約,是蔣介石要汪精衛去當日本人的傀儡,以捍衛中國東北人民的權利,保護當地人不要受到日本人的迫害。當我們一聽到這段話,接連發出驚嘆聲,我不禁感嘆,假如這是個事實,那麼汪精衛是不是也算是歷史洪流下的犧牲品呢?被唾棄近百年的他,因為歷史書籍的編篡,失去了為他自己平反的機會。

拋下仇視

歷史始終是無法挽回的局面,多數外省人來到台灣皆在這塊土地上紮了根、發了芽,無論是原住民、光復前的的漢人、隨國軍來台的外省人,亦或是現今的新住民,我們的骨子裡懷抱的都是將自己視為是台灣的一份子。

管爺說,台灣的族群之分根本就是炒作,是選舉之下的產物。每當提起「二二八事件」,外省與本省的話題更是燃燒不盡。二二八事件的確為當時政府政策上的大錯誤所引起的一連串悲劇,但是這件事絕對不能夠一竿子打翻一船人,受害者應當找當局者來求償與道歉;而媒體或者中間人也不應該利用此事煽動族群的對立。好比像是管爺這樣的老兵們,在中國時強行被抓來當兵,而後又被迫遷移台灣,從未傷害過台人,而政府施政的錯誤,怎能強行安插罪名到這些「外省人身上」呢?豈能混為一談?

向來最喜愛歷史的我,聽了管爺的故事,更是興奮不已。總在夜深人靜的時候,回想起與管爺的對談,想像那樣高大的身軀乘載著重達好幾頓的砲彈,和幾百個與他有相同背景的人擠在船艦上,獨隻一人遠離家鄉來到台灣,那樣的無奈和悲傷,現今身處和平的我們難以體會。正因為時代的更迭悲劇,讓管爺對於生命擁有許多感悟,今日我才得以能坐在這裡,細細品嘗著如此精彩的故事,以及管爺的一首新詩《荷》:

那裏曾經是一湖一湖的泥土

你是指這一地一地的荷花

現在又是一間一間的沼澤了

你是指這一池一池的樓房

是一池一池的樓房嗎

非也,卻是一屋一屋的荷花了

對我而言,我感受到的不僅是滄海桑田之感,更是管爺自身那份泰然自若的樣子,歷盡滄桑卻又不失純真,看待萬物皆為可愛,有獨屬他 — — 管運龍的一套世界觀。

撰文:葉佳慈

文字編輯:曾宜婕、葉懿婷

採訪:葉佳慈、葉懿婷、吳紹瑜

TEDxNtue.com